1
张军的家在村头，十年前，王大叔家在旁边建新房，村子里人家屋与屋之间的距离本就不大。那时候，张军还在镇上的纺织厂上班，家里日子算是过得安稳。王大叔家建房时，地皮不够宽，盖出来的房子几乎要紧挨着张军家的屋檐。王大叔愁眉苦脸地找上门：“张军啊，你看这房子盖得太紧，连个采光都没有，你能不能让出三米？大家都是邻居，帮个忙呗。”
张军当时没多想，觉得自己平时也不住老房子，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儿，便大大咧咧地答应了：“行，大叔，三米就三米，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，别这么见外！”王大叔听后高兴得连连道谢：“你这可是帮了大忙啊！”
可谁能想到，这一让就是十年。
十年后，张军退休了，想着自己大半辈子都在外打拼，是该回村里清净清净，过过自在的日子。于是，他收拾好城里的房子，带着妻子刘秀珍，风尘仆仆地回到村里。
刚到村口，张军远远就看见了自己那破败的老房子，墙上的砖块已显出岁月的斑驳。特别是靠近王大叔家的那一侧，墙体大面积开裂，屋檐已经塌了一半，屋顶瓦片破损得不成样子。张军站在院子里，心里五味杂陈，忍不住低声自语：“这房子，再不修恐怕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。”
第二天，张军决定去找王大叔，毕竟当初让出了三米地，他希望能借机商量一下修房子的事儿。来到王大叔家门口，张军敲了敲门。门开了，王大叔慢悠悠地走出来，看到是张军，笑容有些僵硬：“哎哟，张军回来了？几年不见，你还真是老了不少。”
张军微笑道：“是啊，退休了，回来过过清闲日子。大叔，我正想跟你商量个事儿，你也知道我家那房子靠你们家的那边墙体坏了不少，能不能商量一下，让我修房的时候稍微占用点地，这样稳当些。”
王大叔皱了皱眉，语气突然冷了下来：“修房子是你自个儿的事儿，占什么地？当年我房子建起来的时候，你让地的事我还记得，但这事早就说好了，别再提了。”
张军有点懵：“当年是让出了三米，我也没说不让，只是现在房子实在是成危房了，修的时候难免占用些地方。大叔，都是乡里乡亲的，别计较这么多。”
王大叔听完，脸色沉了下来，语气生硬：“张军，当年是你自己说的让三米，现在又想占回去？事情可不能这么办。”他说完，转身进了屋，门关得重重的，仿佛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。
张军站在门口，愣住了，心里突然涌上一股不舒服的感觉。这么多年过去了，邻里之间的情分难道就这么淡了？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，似乎王大叔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和善。
回到家，张军心情难以平复。他拉着妻子刘秀珍说：“我总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对劲，当年咱们让了三米，王大叔家盖房子还算顺利，现在我不过是想修一下房子，稍微借点地，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吧？”
刘秀珍叹了口气：“你也别太在意，十年时间，人心难测。咱们先听听村里人的意见吧，看看能不能想个折中的法子。”
随后，张军打听到，村里人私下议论纷纷，都知道张军家当年让地的事儿。有人悄悄告诉他：“张军啊，王大叔这几年变化不小，性子变得爱占便宜，别人家的地他都眼馋呢。听说他还嫌你当年让得不够多，暗地里还说了你几句。”
听到这话，张军眉头越皱越紧。原本他是想着重回故土，安心养老，可如今事情的发展却让他不由得心生疑虑：当年的好心，难道真的换来的是这么一个结果？
2
张军家的老房子终于在一场暴雨中彻底撑不住了。那天晚上，雷声滚滚，暴雨倾盆，雨水如同一桶桶从天上倒下来一般。张军和刘秀珍刚躺下，突然听到一声巨响，整个房子都在晃动。
刘秀珍惊慌失措地喊道：“不好了，老房塌了！”
张军心跳陡然加速，穿着拖鞋跑到院子里，拿着手电一照，果然，紧邻王大叔家的那一侧墙壁已经塌了大半，瓦片散落在地上，屋顶也跟着垮下来。张军看着眼前的景象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。他呆立片刻，才反应过来，赶紧找了村里几个人来帮忙。
村里的老赵头听到消息，赶紧过来帮忙，看到这一幕也摇头叹气：“哎呀，张军，你这房子啊，老早就应该修了，现在看这样子，恐怕是不修不行了。”
张军心里急得不行：“可是修房子得花不少钱啊，而且你看这边的地都不够用，我得找王大叔商量一下，看能不能借点地方。”
刘秀珍也急道：“当年咱们都让了三米地，现在要他帮个忙，他能不同意吗？”
张军心里盘算了一会儿，第二天一早就去了王大叔家，准备把话说明白。他站在门口，按了几下门铃，王大叔慢悠悠地走出来，一见是张军，脸色立刻变了：“你又来干嘛？”
张军压下心中的火气，尽量和气地说：“大叔，昨晚那场大雨，咱们家的墙塌了，靠你们家那边的墙也跟着坏了。我想修房子，但地实在不够用，能不能借我一点地方，修好房子大家都方便。”
王大叔一听，眉头立刻皱得更紧：“你这话怎么说得出口？当年我盖房子的时候，你让三米地的事儿我记得清清楚楚，现在你又想占回去？不行，绝对不行！”
张军听了这话，心里气不打一处来，但还是忍着，继续说道：“我不是说占回去，只是借点地方修墙，修好了还你！你总不能看着我这房子塌了吧？咱们当年可是说好了，互相帮衬！”
王大叔冷笑了一声：“当年让你让地是你自愿的，现在你房子塌了是你自己的事儿，别把责任推到我头上。”
张军听完这话，火气再也压不住了，声音也高了八度：“王大叔，你这说的是什么话！当年我家让了地，现在不过是借你一点地方修房子，你至于这么小气吗？当年你可是连建房的钱都没凑够，我还借给你呢！”
王大叔被这话激怒了，指着张军大声喊道：“张军，你少拿这些事儿来说话！你借我的钱我早就还了！这房子的事你别赖到我头上，我不欠你什么！”
两人越说越激动，声音越来越大，很快就引来了不少村民围观。大家都知道张军家房子出了事儿，也知道当年让地的事儿，但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一步。
老赵头赶紧跑过来拉开两人：“哎哟哎哟，别吵别吵！有事好好说，吵架也解决不了问题！”
可王大叔的脸色铁青，一口咬定自己不会再让任何地，张军也是火气难平，俩人就在村口吵了起来。村民们围在一旁，有的劝，有的摇头叹气。
村干部得知情况后，赶忙出来调解。村长老李看着这局面也有些为难：“张军，王大叔，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，有什么事好好商量。张军家房子塌了，确实需要修，但王大叔家的地也确实不好再让。你们看这样，能不能大家退一步，王大叔稍微让点地，张军你尽量少占，这样总比吵架好吧？”
但王大叔一听，不愿意让步：“老李，话不能这么说！当年我家建房，我可没少掏钱，这三米地我记着清清楚楚，现在张军还想再占，我怎么能答应？”
张军则红着眼睛喊道：“我就想修个房子，总不能让我们住在危房里吧？你这算什么邻居！”
村里人的劝解并没有起太大作用，张军心里越发觉得委屈：十年前的好心，现在怎么变成了今天的累赘？他站在破败的老房前，看着墙体的裂缝越来越大，心里充满了无奈和愤怒。这修房子的事一拖再拖，而王大叔的态度也让他感到寒心。
村子里的人开始议论纷纷，有的说张军当年让地是好事，但也有人私下里说王大叔早就变了，仗着自己有些家底，性格越来越霸道。这些议论声让张军更加焦虑，每当他走在村里，似乎都能听到人们在背后议论着自己和王大叔的恩怨。
张军每天看着那破旧的老房子，心里的焦虑和无奈一点一点堆积，他不禁开始怀疑，当年的决定是否真的值当。
3
几天后，张军收到了一封信，是他儿子寄来的。打开信封，里面夹着一张银行卡，还有一封简短的信。信上写着：“爸，家里这段时间攒了些钱，够你修老房子了。不要为难自己，您和妈该好好享受晚年生活。”看完信，张军心里一阵暖流涌过。他抬头看着破败的房子，感到一丝安慰，决定不再计较王大叔的态度，自己想办法把房子修好。
第二天，张军联系了几位工人，开始着手修缮老房。村里顿时热闹了起来，工人们忙前忙后，推砖、砌墙、重新盖瓦，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。张军站在一旁看着，心里渐渐平静下来。
王大叔这几天没少偷偷打量张军家的工地。每次经过，王大叔都站在一边，看着工人们忙碌。王大叔的心里有些复杂，他想起当年张军让出三米地的事，也想起自己这些年的蛮横和小气，心里隐隐觉得不安。
一天傍晚，王大叔终于按捺不住了，走到张军家门口，敲了敲门。张军打开门，看到王大叔有些意外，神情复杂地看着他。
王大叔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，开口道：“张军啊，我过来是想和你说几句话。当年你让地的事儿，我一直记得心里。最近你修房，我也看到了，其实吧，大家都是邻里邻居的，很多事也没必要闹得太僵。我呢，也想帮个忙，出点力。咱们的事儿，过去就让它过去吧。”
张军没说话，站在门口，默默打量着王大叔。两人之间一时间有些尴尬的沉默，空气中仿佛都透着些许不自在。王大叔咳嗽了一声，继续说道：“我知道之前我态度不好，话也说得重了些。但你也知道，咱们老哥俩这么多年，能有什么大事儿过不去呢？你看，这修房子的事，我也不说别的，我能帮的就帮，咱们一块儿把这事儿解决了。”
张军心里其实已经消了不少火气，他知道再争下去也没有意义。但他依然有些不甘心，毕竟当年的恩怨还没有彻底放下。沉默了片刻，他最终叹了口气：“大叔，咱们也吵了这么久，我心里也不是没气。不过，既然你今天来了，咱们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吧。你要愿意帮忙，那就一起把房子修好，毕竟咱们也是几十年的邻居了。”
王大叔点点头，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：“行，那就这么说定了！我明儿个一早就来，帮着把这最后几块砖头给砌好！”
张军看着王大叔远去的背影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。他站在修缮快完成的老房前，脑海中不禁回想起这十年来的种种。十年前，他因为工作调动离开村子，那时的他满怀希望，觉得人生会越来越好。而如今，自己回到老家，看到的却是破败的房子和变了模样的人情。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切，改变人，改变心境，甚至改变了他曾经的决定。
工人们继续忙碌着，不久后，房子终于修好了。张军站在新房前，心里有些释然，但又有些说不清的遗憾。王大叔几次路过，时不时来帮着搬搬砖、扛扛木料，两人的关系似乎缓和了不少。村里人看到他们又重新说笑，也都开始议论纷纷。
“你说，张军和王大叔这算是彻底和好了吧？”
“谁知道呢，他们俩可是吵了好几年，能这么快放下吗？”
张军看着自己重新修好的房子，听着村里人的议论，心里也在想：我和王大叔之间的这段恩怨，真的就这么放下了吗？
